连战皆捷

---东纵一支游击队的战斗故事

石碣峡口打敌船

1938年10月12日是日本侵略军大规模占领广东沿海的开始。11日凌晨二时，停泊在大亚湾海面上数十艘日舰，在自己施放的烟幕弹的掩护下偷偷地驶近澳头港海面，然后，从船上放下无数只橡皮艇载着一排排日本兵，分别从澳头、平海、霞涌鱿鱼湾登陆。广东国民党守军在澳头新桥等处稍作抵抗后，纷纷朝山区撤走。日军如人无人之境，13 日占领了淡水，15 日攻占惠州，而后再由惠州经增城分路于 21日攻占了广州。至此，广东沿海大片土地已沦落敌手。

在这国难当头，东江地区的共产党员奉命深入农村各地组织抗日武装，起来保家卫国，一支由共产党员王作尧领导的东莞抗日模范壮丁队便在此时成立了。这是一支由一批共产党员、进步学生，以及原东莞县少数壮丁常备队组成的由党直接领导的抗日武装。模范壮丁队成立的第二天(即10月15日)，便派出两个中队由中队长陈昶和政训员何与成率领，开到离莞城 14 里远的榴花塔下的石碣峡口布防，以防占驻石龙的日军过河来偷袭莞城。

20日早晨，东江河面上弥漫着一层灰白色的薄雾。何与成和陈昶起了个早，两人踏着晨露，爬上阵地上的一个小山坡，向江对岸瞭望。陈昶透过望远镜发现河对岸停泊着几只空木船，江岸上朦朦胧胧的，挤拥着一队穿黄色衣服的人。“鬼子要渡河了!”陈昶在心里喊了一句，把望远镜递给何与成:“你看看，对岸那堆人是不是日本兵?”何与成看了一会，肯定了陈昶的判断，两人便快步走下山，集合队伍，迅速进入阵地。

石碣峡口由龙、虎、兔、狮、龟五个小山组成，是东江河最窄的河段。靠江的龙山高二十丈，周围只三十华里。山顶上有一座榴花塔俯瞰着沿江一带积水平原。这龙山是宋朝末年民族英雄熊飞兴兵勤王之地，他在这里曾大败过元军。今天，共产党领导的模范壮丁队又要在这里打响抗日第一枪。

盘踞石龙的日军，每天都要出动下乡去抢粮，过河这边来还是第一次。他们有五六十人分乘几只木船，正大摇大摆地朝龙山慢慢开来。敌军毫无戒备，他们从澳头登陆以来，就没有遇到过什么抵抗，今天当然也不会给他们添什么麻烦。

暗伏在龙山阵地上的模范壮丁队的战士们，个个沉住气把枪口对准了步步迫近的敌船。中队长陈昶猫着腰穿梭在战士中间，口里不断喊着:“同志们，要沉住气，没有命令不要开枪。”因为这是一支新组建的队伍，许多人连枪还没有放过。

敌船一步步靠过来了，战士们的心也怦怦地直跳。当走在前头的那艘木船越过了中流，正要向岸边冲来时，守在临江堤边的第三小队一位战士心里一慌，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忽地动了一下，子弹便“砰”的出了膛。陈昶听着正要发火制止，别的战士一听到响枪，不分皂白也都“砰砰嘭嘭”乱打起来。

敌人听到枪声，知道岸上埋有伏兵，再不敢贸然前进。陈昶抓住敌人犹豫不决这一刹那，立即下达命令:“同志们不要分散射击，集中火力打那只走在最前面的木船，打!”

战士们这才清醒过来，一齐把枪口对准那艘在最前面的木船，打去一轮排头火。子弹如飞蝗般在船面上穿过，几个高高站在船头的鬼子应声跌落江中，随着急流在拼命扎挣。在后面船上的士兵眼见这般情景，吓得像鸵鸟般扑通伏下船舱，久久不敢抬头。木船没人掌舵，像断了线的风筝随着激流往下漂去。

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强盗，到此时终于明白中国人民不可侮。

他们急忙重新组织兵力，把几只木船分作前后两个梯队，在那个头目的指挥下，掉转船头，又向我龙山阵地扑来。

这次每艘敌船上都配有轻机枪，相互组成一组交叉火力网，对准我阵地猛烈扫射，子弹像雨点般落在江堤上，掀起了漫天飞尘。

模范壮丁队员们第一次遇着这样凶猛的炮火，个个心里不免有些着慌。然而正义之神终于战胜自己心中的战争恐惧。他们知道自己此刻是在为祖国的存亡而战。“誓死不当亡国奴!”今天就是实践这神圣哲言的时候了，没有一个人害怕、退却。当敌船快要靠近岸边时，伏在第一线的何与成大喊一声:“拿出手榴弹，对准敌船，投!”他率先掷出了一个。手榴弹在前面那只木船旁边爆炸，掀起了高高的水柱，冲击得木船像个醉汉左右摇晃。战士们看在眼里，立即仿效起来。“轰隆!”“轰隆!”“轰隆!”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在敌船中间炸开，掀起了无数水花混和着血红在空中飞溅。

敌船凶猛陷阵的势头给这阵手榴弹爆炸遏制住了。敌船无法前进，又一次败下阵去。

敌人退向对岸，集中了全部轻重火炮对着龙山阵地进行密集的轰击，以图先摧毁我的滩头阵地，然后再渡船过河。

游击战士越战越勇，当敌人炮击时，陈昶只留下两名战士在原地监视，带着其他的队员退到山背后掩蔽处休息。待炮击一停，他又指挥大家迅速返回阵地，严阵以待。

敌船启航了。船一过中流，便加速冲过来。

有过两次打退敌船经验的战士，心不慌，胆不颤，不到射程之内不开枪。敌船见我阵地此刻仍没有丝毫动静，自以为他们的炮轰已把我的滩头阵地摧毁了，便放着胆子靠岸边驶来。突然，陈昶高喊一声:“打!”一百几十支枪同时开火，“咝咝”子弹在船上鬼子头顶碰撞，吓得他们又似缩头乌龟扑倒在船舱上。鬼子小头目气急败坏地骂着:“八格阿鲁，快快的开枪,快快的开枪。士兵不敢违抗,骨碌地爬起来，朝岸上“砰砰嘭嘭”打起来。

敌人几经挣扎，始终都无法窜过我火力封锁线，船，还是一只也靠不了岸。

太阳偏西了。日本兵在岸上眼睁睁地望着屹立在霞光的榴花塔，像一群受伤的野兽嗷嗷乱叫。这场战斗从早晨到黄昏打了整整一天。眼看渡河无望，鬼子们只好无可奈何地带着一群伤兵狼狈地逃向石龙。

这场战斗，我方只伤了两名战士。

抗日模范壮丁队首战告捷，戳穿了“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人民抗战的信念，也驱走了战士们心中的战争恐惧，他们从此便更坚定地去迎接更大的战斗。

白沙追击战

离石碣峡口战斗不到一个月，一场追击战便又在白沙乡打响了。

白沙乡在虎门的北面，两地相距二十多里。11 月中旬，盘踞虎门日军的一支海军陆战队跑到白沙来抢粮，一脚刚踏进白沙村，就给该乡的联防自卫队用鸦片战争时期痛打英国入侵者的一响土炮吓跑了。事情也就从这里引起，日军回到虎门，心中很不服，骂白沙老百姓是群“刁民”，扬言要进行报复。这话传到王作尧耳里，他心里很不安:白沙乡人民要遭殃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决定把模范壮丁队开赴白沙乡驻防。

王作尧到白沙乡的当天，得知原来驻守虎门的国军一五三师尚有一个营没有跑掉，正驻在离白沙不远的白濠村。王作尧认为现在正是要动员一切力量共同抗日的时候，应该也请他们来白沙驻扎，共同保卫白沙。他当晚去找白沙乡的父老，动员他们第二天带着慰劳品到白濠村去慰劳这个营，并请他们回来白沙驻防(在白沙反抢粮之前，这个营曾在白沙驻过)。这个营的营长姓刘，是位有爱国思想的人，在乡亲们的请求下，他一口答应下来，连夜把部队开到了白沙乡。

次日，王作尧以模范壮丁队队长身份去会见刘营长。当时模范队是在县社训总队领薪饷的，刘营长把他当作自己人，所以商讨防敌之计，谈得很投机，两人最后商定:刘营长担任正面防御，驻在白沙村内;模范队带着各村联防队移守两翼，把各村的前膛炮、松树炮、抬枪(鸦片战争时使用的一种武器，是两人抬着打的一种火药枪)等“重武器”搬到村左边较高的红砂土山上，以加强左翼的火力。部署停当的第二天，战斗便打响了。

王作尧同刘营长一起爬上自沙村前一座小山包去观察敌情。他们从望远镜里看见，敌人正以排为单位，交替搜索前进。刘营长见着有些着急，走到前沿阵地想令连队立即开火，王作尧忙制止说:“别忙开枪，待敌人下得山来，进人前面开阔地中间开火还不迟。”

“不，敌人火力比我们强，训练有素，双方离得太近，他们一下冲过来，怎么办?”

“我们火力也不弱呀，不但有机枪还有大炮，有你们的正规军，也有我们的模范壮丁队和联防队，如果大家配合得好，怎么也不会让敌人冲得过来。”

“靠你们?靠土炮呀?”刘营长摇了摇头，不屑一顾地说，“不，还是快开火。”

王作尧心里很不痛快，但也没有办法。

敌人的前头部队刚下到山脚，刘营长便命令部队开火了。鬼子自恃枪多炮坚，听到枪声，既不散开，也不卧倒，一个劲地朝山下冲来。后面的炮兵则架起迫击炮，“轰!轰!”射向刘营阵地，企图压住我方的火力，以掩护步兵进攻。这种轻型迫击炮，当时的中国军队还没有。刘营里有的新兵没听过这样的炮，心一慌，抽腿便想往后跑。

王作尧看见了，大声喝道:“不要怕，弹着点在前面，还远得很呢。”

刘营长听到王作尧的喊声，有点不好意思，也跟着大声喝道:“谁也不准后撤，重机枪瞄准山麓那边目标，狠狠地打!”

敌人下到了山脚，立即躲人一片高低不平、长满灌木林的丘陵地。我们的机枪一时找不到射击的目标，急得刘营长团团转。

王作尧想起白沙人民上次打退敌人的办法，觉得现在正是发挥土炮威力的时候。他趁敌人还来不及发动进攻的机会，跟刘营长打了招呼，便向红砂土山土炮阵地跑去。

过一会儿，隆隆鼓声从红砂土山上擂响了，鼓声一站传过一站，传到了十多里外的桥头，传到了河田乡一带……各乡早有约定，敌人一来，以鼓为号，各乡联乡自卫队便赶来相助。此刻，无数支自卫队正向白沙乡奔来。一场围攻日寇的人民战争开始了。

敌人还不知他们已落入我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还妄想借炮火掩护下，向我们的阵地发起猛烈冲锋。前面的人被火力压下去，后面的继续扑上来。当敌人冲到开阔地，离正面阵地只有三百米的时候，埋伏在两翼的模范壮丁队同时开火了。敌人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乱了阵脚。我们的阵地乘机加强火力反击，敌人三面受敌，不得不败下阵去。

当敌人退到小丛林，组织第二次冲锋时，我红砂土山上的土炮怒吼了，“轰隆!”“轰隆!”“轰隆!”炮声震动山谷。各个山头的战鼓也擂响了。鼓声催战，旌旗呐喊，一队队愤怒的“天兵天将”跟随在模范壮丁队的后面，像两股咆哮的山洪从阵地的两翼向敌人猛冲下来……

敌人已陷人我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日军队长铁青着脸，环顾四周，那隆隆的炮声，那簇簇的旌旗，那一队队愤怒向前奔跑的人流，把他那武士道的精神给镇住了。他慌了，不敢恋战，挥舞着手上的指挥刀，急急忙忙调动两连步兵作交叉掩护，自己带着队伍先夺路逃跑了。

“敌人逃跑了，快追!”王作尧发布了命令。中队长卢仲夫、何与成各带着一支队伍尾随着敌人的屁股追上去。

这时，满山遍野是追击逃敌的人，只有刘营按兵不动，让士兵在阵地上看热闹。

“他们为何不追击?”王作尧觉得奇怪，便跑去找刘营长。

刘营长见问，拿腔拿调地说，“古语有云:'穷寇勿追!’何况敌人已经跑远了，再追也用处不大。”

王作尧心里明白，他是为了保存实力，所谓“穷寇勿追”只是一个遁词，但还是顶了他一句:“兵书上也有说，'乘胜追击’“穷追猛打’，那又作何解释呢?”

刘营长无话以对，便不耐烦地说，“你们愿意追就追吧，反正我们就到这里为止。”

王作尧见说不动他，就从刘营处退出来，跑步去追赶自己的队伍。

敌人边打边撤，开始还带着民夫走，由于模范队粘住不舍，追得急，它再也管不住民夫，只顾自己逃跑了，沿途丢下无数军用品。模范壮丁队直追到十公里远才返回来。

这次追击战本可获得更大的战果，由于刘营长按兵不动，使得敌人得以逃脱，但毕竟把五百多日军打败了。这是人民战争的胜利，是模范壮丁队在东莞人民的支持下获得的一次更大的脑利!

来 源 ：《南北征战录》第65-72页

出 版 : 广东经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