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撤是为了和平

    东江纵队的北撤问题是今年四月二日中共代表廖承志同志从重庆飞到了广州以后由三人委员会与广州的行营主任张发奎协议成功的。

    最初，广东的国民党当局对于这一支人民的军队他是企图一鼓消灭为快的，所以当一月十号停战命令下达以后，军调部第八小组来到了广州，张发奎则发表了一个荒谬的声明，说广东无共军，他污蔑抗日有功的东江纵队是“土匪”，所以问题一直拖延着，虽然经过第八小组中共代表方方少将的多方努力，曾经到东江解放区去寻求解决，但是毫无结果，中共为了坚决执行整军方案，以最大的让步，博取全国的和平，忍痛的把广东部队撤到山东。因此，廖承志同志从重庆带来了北撤的三原则：（一）登船地点：大鹏湾。（二）人数：二千余人。（三）时间：自开始调查之日起至登船之日止，以一月为限，不得超出。

（二）冲破了重重的困难包围

    在协议中有很多条件是对东江纵队不利的，例如集中时间只许一月,东纵的部队非常分散，如粤北的部队有的还在赣南一带，以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集中是非常困难的。其次宿营地须经他严厉指定，行军道路仅仅由国民党军队撤出五里的走廊，东纵的部队在这种情况下随时都可能遭国民党军队袭击的危险。同时宿营时不能作军事演习（初意竟不许放岗哨，后争取补充为：自卫性的警戒是必需的。）此外对民众方面：第一，不许散发标语宣传品，第二，不许民众慰劳，第三，不能作行军以外的工作，第四，不能与当地人民直接接洽任何事项，同时还规定不能将武器留给地方。

    协议虽然订好了，但是反动派对于和平是没有诚意的，他还企图最后把这支人民的军队消灭后始让你再谈北撤。因此，把前赴广州进行谈判工作的曾司令，严密保护着不让他离开广州。同时一面下令广东的顽军五十四军、六十五军、十二集团军的教导团、保安第二、十、十二团以及其他的杂牌地方团体，向江南（东江以南）、江北以及惠阳、紫金、海丰、陆丰边境的中共部队作总进攻。另一方面，一三一师在粤北进行屠杀，内战峰烟，漫天遍地，顽军所至，奸淫掳掠，民众居于水深火热之中，惊相奔逃。但是东江纵队始终抱着和平方针，退避山头据山自卫，结果积极布置的“清剿”、“绥靖”政策，“填空格”的战术都归于失败了。在内战中国民党从死伤十人共军只死伤一人的比例底下，国民党政治上破产了，军事上失败了，在全国人民的正义压力下，张发奎不能不与第八小组及曾生司令签好协议，于五月二十五日第八小组派出四个支组，出发江南（东江南岸）、江北和粤北等地与东江纵队取得联络，冲破了重重难关开始执行北撤的工作。

（三）集结途中

    国民党反动派在全国人民雪亮的眼睛监视下企图消灭人民军队的阴谋破产了，但是他蓄心消灭革命队伍的野心是不会消灭的，当曾司令自广州出发的时候，原来广州行营在协议中答应借给三亿七千万元的军费，在临行前又故意刁难，只准借给一亿元，以这样小的数目，处理如此宠大的队伍补给和复员，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共产党人是能刻苦的，为了执行和平的方针，在极度的节约下度过了经济上的大困难。

    集中的情况是这样的：出发江南联络的支组人员政府代表是罗绮浩少校，中共代表曾生少将，美国代表比利少尉，于五月二十五日出发到惠州后，惠州的国民党当局故意留难，在惠州还经过相当麻烦的手续拖延了几乎半月的时间，江南支组始与中共部队取得联络，于六月十一号始正式集中到大鹏半岛的葵涌。

    江北的支组政府代表是曾广燮中校，中共代表是黄坚少校，美国代表琼斯少尉，他们于五月二十八日抵达了博罗县的横河后，三十号即与江北的部队取得了正式的联络，但是江北活动地区很广，包括增城、龙门、博罗、从化之间，正当集中的途中，国民党一五三师四五七团第一营却乘人不备，袭击驻在增江河畔沙塘墟的中共部了,当时牺牲中共武装人员八名，被捕七名，总计和民众一共损失银钱数数十万元。当时中共代表向支组提出交涉，要求被捕人中先行释放，但是政府代表推置不理，因此集中期间延迟了好几天，但是中共方面为了顾全大局，终于把这件事情交给小组处理，忍痛执行了南下集中的工作。

    集中北撤最困难的就是粤北的部队。粤北支组政府代表是黎国焘中校，美方代表的纳尔逊上尉，中共代表杨康华上校，当他们五月三十号由广州出发到南雄后，六月一号便与粤北的中共部队取得了联络，但是粤北的部队却是分散得很：北至江西边境，粤北的始兴、南雄、仁化、东到和平、连平的九连山一带，以及北江的英德、翁源等地。当部队集中在龙口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三个国民党的特务，自称为一三一师的排长，身怀短枪，图谋暗杀王副司令，结果为中共部队的卫士捕获，送交支组处理。但是当时政府代表黎中校见了却因此怒气冲天，以为破坏北撤的机会到了，马上集合宪兵包围中共部队的卫士，用手杖击破卫士曾福的头壳，当时适杨康华上校也在那里，鲜红的血花染到杨上校的衣服，在场的同志们每一个人的心上都在燃烧着忿怒，恨不得拔出刺刀和他们斯杀一番，当时杨上校立即掌握住政策，对同志们说：“同志们！为了顾全大局不要陷落了他们做好的圈套。”同志们在党的领导下，忍辱负重的只好把这事记在心里，继续赶办北撤的工作。

    当中共部队从粤北南移的时候，国民党的部队一三一师、一五三师，紧紧的跟踪追压（有时两方哨兵相距十步之地，随行宪兵见状向他们交涉，他们却说是奉命前来保护的，真太周到了）。企图有机会便进行捕杀我落伍的兵员，或乘人不备作其它的意图，但是，同志们从天亮到黑，一天赶百多里的急行军却没有一个同志落了伍。

    在南下集中的旅途，虽然 国民党用尽了种种军事的手段来破坏队伍北撤，或用顽固分子沿途发动哭泣“告状”，或假借民众团体统一污蔑人民子弟兵，组织流氓特务捣乱，愚弄学生请愿，阴碍支组执行工作，延迟北撤时间等等，但是这些阴谋破坏的计划终于在共产党坚持和平方针底下粉碎了。华南斗争中分散了多年的同志们非但不会逾期集中，反而在大家高度警惕下提前一天集中了。

（四）集中在大鹏湾上

    当东江纵队集中在大鹏湾半岛的时候，在沙鱼涌海口办理着登船前应做的手续，点名、打针在每个北上的人员做过了，六月十五日第八小组依照计划来到大鹏半岛执行监督北撤的工作，但是十七号的那天，中共方面发现距离半岛不到一天路程的横岗墟，驻有国民党独立（步）一团一营人，同时在距大鹏城二十里的虾涌国民党忽然增兵，对集中在半岛的中共人员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协议中规定淡水、龙岗以南的范围国民党军队是不能南移的，这种行动完全违反协议，因此第八小组正式向国民党军队提出严重交涉，但是当时国民党驻军推置不理，东纵同志处于极不利的地形中，为了自卫防患反动派的反噬，加强了自卫的布防，假如顽军来犯必予严重的打击，结果反动派在东纵部队的严密的监视下于二十一日自动撤退了。

（五）出发之前

    二十九号的早上，太阳刚从海底升起，二千四百个北撤的中共武装人员都集中到波澜壮阔的沙鱼涌的海滩上了。战士们刚刚放下多年战斗相随时行李，便听见指导员广播着方方少将给同志们的信：

    曾司令，王副司令，杨主任，各位指挥员政工员，战斗员同志们:

    我代表中共中央军委会热烈的慰问您们！

    我以沉痛又兴奋的情绪欢送你们！

    你们打了八年日本鬼，解放了大片国土，挽救了千百万同胞的厄运，然而日本鬼投降了，你们却不能不离开家乡，一想到这里，不禁令我挥泪。

  然而，你们为了全省全国的和平，你们为了坚决执行人民领袖毛泽东同志的训令，你们终于决然毅然冲破一切困难，＿＿不怕牺牲，不怕艰苦，毫无反顾的英勇的集中北撤，说明你们纪律的严明，训练的有素，怀抱的伟大，不愧是人民的优秀的儿女，不愧是毛泽东的好学生，这是如何使我感动兴奋呢？

    现在，不管世界上的反动分子在叫嚣第三次世界大战，不管中国的反动分子在极力策动内战，然而和平是全世界人民一致的要求，我们能够坚决站在人民一起，和平是一定要实现的。

    因此，我以悲痛而又兴奋的情绪，欢送同志们北撤，去为和平而努力，去为民主努力，去为创造未来的新民主主义的强盛繁荣统一民主的新中国而努力。

    祝各位一帆风顺，健康愉快！

                            方方  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九日

    我看见指挥部的一位同志听了这充满热情的信后，眼泪潜然掉下来了。战士们想念着八年战斗的故乡，望着辽阔的海洋，心情是多么复杂和难过啊！

    当船没有到达之前，曾司令对着全体同志说话了：“同志们！今天我们集中就要乘船北上了，我们这次北撤是为了和平民主，我们集中期间感激米勒上校（第八组美方代表）及第八组人员的帮忙，今天特赠给米上校一面旗帜……”，一支美丽的绣着“和平使者”鲜红的绸旗在天空愉快的飘扬。“祝中国的和平早日实现”，米勒上校在欢呼着。站在米上校旁边的方少将兴奋极了。他举手高呼：“和平万岁！”“民主万岁！”跟着一阵猛烈的呼喊，象雷鸣似地震动着海滩。海水在虎虎地汹涌呼应着，直到黄昏美国舰到来的时候。

（六）在美舰上         

    蛋黄似的夕阳刚给海洋吞没了，西方映照着一片红霞，从遥远的海边忽然隆隆的来了四条黑色的怪物。“来了，来了！四条战舰来了！”同志们在鼓噪中迎接自上海来的美舰。一条特快的驱逐舰率领着５８５号、１０２６号、５８９号的登陆艇。同志们一个个的脱下了外衣，把笨重的弹药、粮食、枪械一包一包的抬进了艇上。因为下雨，船舱是那样的污湿而混浊。八百多人困在一条船上，好象被囚在猪笼里一样，局促的度过了一个难安睡的晚上。

    三十号的早晨，船开始慢慢的离开沙鱼涌，战士们眼望着亲自从敌人手中解放过来的土地，怀念着八年来的艰危与共的东江民众，他们的手在挥动着，“再见了，亲爱的东江！”

    坐美国船要遵守舰上的条例，规定界线以外的地方不能越过，食水每天只开放三个钟头，最初，美军因为曾经载过国民党军队（我们坐的船是刚刚运五十四军到山东打内战回来的），他以为中共军队都是和国民党军队一样糟糕的，加上国民党的污蔑宣传，说我们是无组织的“土匪”，因此许多地方都对我们采取歧视的态度，尤其是对女同志具特别的眼光看待。但是在船上生活了两三天后，他们渐渐和同志们生活惯熟了，美军看见我们组织力强大，官兵生活的打成一片，战士们的活泼有礼，他们慢慢地给同志的政治工作感动了。有一次我们在船舱上面举行晚会，美国水兵也来参观，当同志们正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他们却更加兴奋了，自动要求参加表演，在热烈的晚会下，中美人民的友谊在热烈交流，直到以后的几晚，美国兵都在热情的要求战士们和他们举行拳赛会，开放电影给同志们看。因为有了这样的关系，以后无论喝水和其它的享受也客气的多了。当队伍将要离开船的时候，一个水手对记者这样说：“我们的船曾经运过日本俘虏、朝鲜人、国民党军，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活泼而有纪律的部队，我除了见过苏联的红军外，这次是第一次见到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啊！”

（七）进入了温暖的家

    七月四号的下午，指挥部接获曾司令的命令：明日七时船即可抵达烟台，因为山东形势紧张，希望全体同志作战斗准备。同志们听到了指挥员同志这样的报告后，心头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当时美军诸多为难不肯交还枪给战士们，几经交涉始得允许，一个姓林的班长听到报告后，一面擦亮枪筒一面忿怒地说：“国民党反动派来了，我们准备好，随时消灭他！”

    五号的早上船已驶进了渤海，远远的望见岛上的灯塔和一些白色帆船，战士们便欢喜的跳了起来，纷纷的跑到舱面的栏杆旁边，指着那红红绿绿金碧辉煌的烟台在狂呼着：“到了，到了，我们望到目的地了。”船静静地驶进海湾便停泊下来，一会儿欢迎东江纵的汽艇象黄蜂密集似的从烟台驶向战舰这边来，“欢迎抗日有功的东江纵队！”鲜红的旗帜在海空飘扬着，同志们看见到英勇的八路军，兴奋的狂呼着：“兄弟们，我们终于到了”。当战士们见到解放区人民热烈欢迎的情景，心里在感动着欢喜得眼泪也流出来了。

    登陆艇轻轻地靠近了烟台的挡浪霸码头，八路军奏起了庄严的军乐，战士们兴奋的下了船，在解放区人民热烈欢迎鼓舞下，二千四百个东江纵队的战士胜利的和老大哥八路军、新四军胜利会师，走进了伟大的温暖的家。

    （１９４６年８月６日《烟台日报》）